偏偏这些人,恰恰又是最他娘的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群体,成日他娘的教化你,每天给你敲警钟,张口就是忧国忧民。
终于,有宦官急匆匆进来道:“陛下,威国公到。”
“宣。”
张安世入殿。
朱棣这才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,抬起头来。
张安世近来明显清瘦了一些。
朱棣则在见到张安世的那一刻,眼睛便是一亮,道:“赐座。”
张安世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诸公,有宦官给他搬来了一把椅子,他倒也不客气,大喇喇地坐下。
朱棣道:“账目,朕看过了。”
“陛下……臣……”
朱棣摆摆手:“太平府是你非要去的,你去的好,你不去,朕现在还是傻瓜,还是糊涂虫,还是昏君。”
这话说得很重。
吓得夏原吉几人,更是魂不附体,头也不自觉的垂得更低了一些。
朱棣这时又道:“他娘的,他们占朕的便宜,还要教朕说他们的好!”
张安世小心翼翼地看着盛怒中的朱棣,便道:“臣……在太平府……”
朱棣却是打断他道:“税赋的事,你和朕说说。“
张安世只好道:“臣为了剪除白莲教,所以……在太平府实施军法,为了根除白莲教的土壤,所以……斗胆……进行了一些施政的改变。知府衙门想要做更多的事,首先得有银子,官府都没有银子,怎么修桥铺路,又怎么建立学堂,怎么加固河堤,怎么救济百姓?臣顺着这个思路……去干。”
“以往的时候,一些修桥补路的事,其实……各地的父母官,采取的都是一些请士绅们合作的方式,比如父母官出面,士绅们你几十两,我几十两,凑一点银子,而后建个学堂。可臣到了太平府之后,却发现……这些士绅,倒也愿意乐善好施,官府若是想要让他们资助,他们倒也肯拿出一点银子来……”
顿了顿,张安世接着道:“可臣细细一看,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,官府要求士绅办事,所以对他们极力优待,而士绅们只需拿出一点银子,便是可得一个善人的美名。恰恰又因为如此,他们仗着与官府关系莫逆的便利,藏匿土地,并且通过让人投献的方式,免去大量的税赋,如此一来……他们不但做了善事,而且依靠这些,赚了数倍之利。”
朱棣认真地听着。
张安世便继续道:“臣当时就糊涂了,这不是开玩笑吗?小民们要纳税,可有大量土地的人,官府却是分文不取,每年拿出区区数十两数百两出来,施舍给官府,官府还得给他们送个积善人家的牌坊。于是……臣便在太平府,定了几个规矩。”
“其一,是清丈土地,不把隐藏的土地都揪出来,官府就没办法做事,税制不公平,就会导致可怕的现象。拥有土地越多的人,不必缴纳税赋,就会想尽办法,增加他们的土地。而土地较少的小民,承受着税赋,稍稍遇到了一些天灾人祸,便不得不贱卖土地维持生计,这样下去……如何了得,百姓们除了去信那白莲教,真的没有活路了。”
朱棣听到此处,下意识地点头。
杨荣等人,也渐渐回过神来,只是此时,他们决定装聋作哑。
只见张安世又道:“清丈了田亩之后,便是摊丁入亩,以田地的多少来收缴粮税,而不再是从前以人头来征收,如此一来,有地的缴的粮多,无地的便少。当然,这其中少不了的就是官绅一体来纳粮……”
朱棣听罢,继续不断点头。
某种程度而言,明朝继承的是元制,元朝的税制是十分混乱的,混乱到什么程度呢,那便是压根就是瞎几把的收,一度是包税的方式。
到了朱元璋建立了明朝,其实也没有多少税收的思路,虽然不敢玩包税这样的奇葩玩意,可因为百年来,也没多少主管税收的人才,所以便建立了一套十分粗糙简陋的实物税体系。
而张安世算是捋清了思路,他道:“陛下,税收的本质,臣以为不过有二,其一:便是借用朝廷的力量,来平衡天下的军民百姓,既不能教小民们被税赋逼迫到无容身之地,也要教那些占有优势的士绅纳更多的粮,为朝廷所用。”
“这其二,便是朝廷需要开销,就得有钱粮,若是财税不足,官府竟连修桥铺路,也需向人乞讨,那么这地方官府,到底是朝廷委派的父母官说了算,还是地方上的豪强说了算?财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,不可不察,如若不然,那么朝廷和官府,便什么事也干不成了。”
朱棣连连点头:“这么多年,也只有张卿敢说这样的话,只是……要征收,只怕不易吧。”
“当然不容易。”张安世坦诚道:“所以臣这些日子,每日坐镇知府衙门里,不敢有任何的闪失,其中遭遇的问题,多如牛毛,而且臣并没有担任过父母官,对此甚为生疏,有的……也不过是一个思路而已。”
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