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瞻基小小的脸上,露出了几分愁苦的样子,道:“皇爷爷,我很担心。”
“你又担心什么?”
“我担心阿舅,阿舅射不到兔子,他没兔子吃。”
朱棣又是给惹得哈哈大笑起来:“你那阿舅,确实不擅弓马,他的本事不在这上头,吃不着兔子事小,丢丑却事大。”
朱瞻基道:“可阿舅却说,他的本事可大了。”
“别听他瞎说,尺有所长,寸有所短,这家伙只是在哄你。”
“噢。”朱瞻基道:“听了皇爷爷的话,我更担心,我心疼他。”
朱棣莞尔一笑道:“好啦,你这小马驹怕是累了,教它歇一歇,我们下马,走一走,你冷不冷,要不要加衣?”
朱瞻基摇头。
朱棣便与朱瞻基在林中下马,至一处小溪流,洗了手,朱瞻基也有样学样,只是此时是冬日,手进溪水之中,寒得刺骨。
朱棣似是回忆起了什么,爽朗地道:“皇爷年轻的时候,在凤阳,那时候……太祖高皇帝,不准我们用热水洗浴,我们便在冬日里,用井水净身,哈哈,那滋味……”
朱瞻基道:“太祖高皇帝为何要如此?”
朱棣道:“自然是要打熬我们,教我们知道,富贵生活不是平白得来的,更是教我们不要忘本,因为太祖高皇帝,年轻的时候,洗浴也是用冷水的。”
朱瞻基道:“我知道啦,做人不能忘本,等我做了皇帝,我便教阿舅也用冷水洗浴,教他不许忘本,富贵生活得来不易。”
朱棣听罢,笑得拼命咳嗽,忍不住道:“这可不成,你阿舅会生病的。”
朱瞻基懊恼地想了想,便道:“噢。那我回去,也用凉水洗浴。”
朱棣道:“你若是肯,那就试一试,若是觉得受不了,皇爷爷也不为难你。”
朱瞻基道:“放心吧,我一定受得了。”
“你别踩水洼。”
“噢。”
这头,爷孙二人尽是温情,另一头的张安世,则是在傍晚才抵达了大营。
他交代了府衙的事,才姗姗来迟,先去见了驾,朱棣此时已有些困乏了,只说了几句闲话,无非是勉励张安世,知耻而后勇,明日骑射,若是被人取笑,以后多用一些功。
张安世却是一脸信心满满地道:“陛下放心,我必教这里的兔子都知臣的威名。”
丢下了狠话,便去寻朱瞻基,朱瞻基就在朱棣的大帐不远的一处帐篷里,此时正裹着毯子扑哧扑哧的吸气,宦官心疼地给这帐篷里添着炭盆。
张安世进去看着这番情景,不由道:“咋啦,这才刚刚入冬,你就如此?”
“阿舅,我洗了凉水浴。”朱瞻基得意地道。
张安世心里咋舌,道:“这是哪个王八蛋教的!我可怜的瞻基,你别听人怂恿,阿舅要心疼的。”
朱瞻基道:“是皇爷爷教的。”
张安世脸抽了抽,沉默了片刻,便板着脸道: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将苦其心志、劳其筋骨,陛下深谋远虑,对你有很大的期许,你一定不要辜负他老人家对你的期望。”
朱瞻基道:“阿舅,明日骑射,我若是射不中怎么办,会不会……”
张安世摸着他的脑袋;“别担心,你还小,没人怪你的。”
朱瞻基道:“今夜我要和阿舅睡。”
“你这个不知羞的臭小子。”张安世一面骂他,一面脱靴子:“这榻有点小啊,你别挤着我,你现在会不会打呼噜?我最怕有人打呼噜了。”
次日拂晓。
天寒地冻。
张安世特意加了一件衣衫,先送朱瞻基去了朱棣的大营,自己则去和几个兄弟会合。
朱勇、张軏和丘松几人,营地在数里之外,他们此时已是磨刀霍霍。
能在陛下面前表现,对这些青年而言,绝对是值得期盼的事。
朱勇是最先看到张安世的,远远便大叫:“大哥。”
张安世朝他们挥手,快步跑过去道:“怎么样,准备好了吗?”
“准备好了,今日射十只兔子,教那些人开开眼。”朱勇气呼呼地道:“那些家伙,敢嘲笑咱们三凶,简直岂有此理。”
张安世道:“下次还有人笑你,先去揍一顿,报咱们四凶的大名。”
“罢了,他们还小,我不想欺他们。”
这勋臣子弟之中,朱勇已算是年纪大的了,如今已有二十岁,张軏更小一些,不过现在新近崛起了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,顽劣得很,谁都不放在眼里。
随着鼓声响起,而后便是牛角号的低沉呜呜声。
张安世带着众兄弟骑马往鼓声的方向聚集。
许多勋臣子弟,也从营地的各个方向,自四面八方而来,旌旗招展。
朱棣则带着朱瞻基,以及诸国公、侯、伯,在他们的拥簇之下,骑马至猎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