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失哈后头的话没有说完,朱棣便叹道:「他呀,一身的本领,却每日想着如何明哲保身,终究是瞧不起朕的气度。不过……让他仙游几日吧,到时自会来见朕。」
亦失哈道:「是。」
…………
此时,热闹的市集里,人流如织,熙熙攘攘。
此处乃是菜市,栖霞的菜市永远都是人满为患,毕竟在这儿,早已没了从前的自给自足传统,上工的人为了赶早,不只是妇人来买一些菜肉,沿街更是各种早食摊子。
此时日上三竿,人已渐渐稀疏了一些。
这一个羊汤店的对面,还有人杀鸡宰鹅,而两个和尚,正置身在此。
姚广孝穿得很朴素,而坐在对面的老和尚,则显得惴惴不安。
店家一面张罗着羊汤和菜馍,一面偷偷瞥眼过来,对这两个奇怪的和尚,甚觉得古怪。
「吃过肉吗?」姚广孝看向老和尚道。
老和尚沉默,只是不断地念经。
姚广孝像是一脸感慨似的,叹息道:「我早年为僧,和太祖高皇帝一样,就是因为家贫,无路可走。那时候,能进寺庙,总算是有口饭吃。世上哪里有人天生就想遁入空门的啊,无非是有的无路可走。而有的则是贪恋西方的极乐世界而已。」
老僧继续低声诵经,他越发的紧张。
姚广孝道:「所以我一辈子不曾吃过肉,从前是吃不起,等吃得起的时候,已是入了空门。可我闻肉香,也不禁会食指大动,你瞧……」
说着,他抬手,轻轻指了指店外忙碌的人。
即便是人流稀疏了许多,却依旧人影绰绰。有脚步匆匆离去的人,有与菜贩讨价还价的妇人,亦或者是一个牵着弟弟小手的女孩儿。
姚广孝像是看着一道有趣的景象似的,脸上带着一丝笑意,而后道:「贫僧一直在想,西方极乐,到底是什么样子呢?又在想,那发源佛家的天竺,是否已是极乐之土了。贫僧想过许多年,可想不出头绪。」
老和尚终于被他的话题吸引,目光炯炯地看着姚广孝道:「这是为何?」
姚广孝道:「因为我的见识太少了。我生于元末乱世,人命如草芥,处处都是皑皑白骨。***要吃人,官府要吃人,士人也要
吃人,莫说是他们,便是寺中的和尚,也是要吃人的。不然你以为,许多大寺的寺产,是从何处来的?」
姚广孝显得极平静,侃侃而谈道:「那时候,我还小,可我就在想,所谓的西方极乐,一定是没有兵灾,没有土匪,没有强盗的世道。至少……不会在深夜里,突然有人闯进来,无论这人是元鞑也好,是流寇也罢,亦或者是山贼,甚至是市井的泼皮。不会有人惊扰你的睡意,冲进来,给你一刀子,然后凌辱你的妻女,再将你的幼子丢进井里。」
老和尚叹息一声,眼眶不禁红了,像是回想起极难受的事情,唇边带着几分颤意道:「我一家七口,只有我一人活下来。」
姚广孝接着道;「到了太祖高皇帝的时候,天下终于太平了,贫僧以为自己到了极乐,却又觉得,人还是苦,苦的不得了,哪怕已比乱世好了十倍百倍,那时贫僧又不禁生出了新的疑问,极乐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?」
姚广孝道:「贫僧寻不到答桉,这几日下山,带你在这里走走,来此吃肉,见一见众生,你知道是为何?」
老和尚没有说话,只摇了摇头。
姚广孝道:「若是真有极乐,那么至少在此,可能距离极乐更近一些。若你我当着能立地成佛,那么你我此时坐于此,享受着这里的美味佳肴,看着这里的众生,想来成佛之后,大抵就是每日享受这样的清平的快乐吧。」
说话间,羊羹送了来,还有一盘菜馍。
姚广孝道:「吃吧。」
老和尚摇头,只捏起了菜馍。
姚广孝却不以为意,开始吃起羊肉羹。
他吃相很不雅,嘴里发出巴兹、巴兹的声音。
若是仔细看,不难发现姚广孝的唇边,正浮着点点的笑意。
他边品着口里的味道,边道:「果然,果然,成佛的快乐,让人难以想象。」
老和尚:「……」
姚广孝眯了眯眼,一脸享受的样子,叹息地道:「世上若真有佛,它一定每日都有一碗羊羹吃。」
老和尚咀嚼着干硬的菜馍。
而一旁的姚广孝,吃着吃着,眼泪噙泪:「若当初,但凡能每日有一碗这样的羊羹,世上就绝没有今日的姚广孝。」
老和尚终究忍不住道:「你破戒了。」
姚广孝看了他一眼,一脸坦然地道:「佛在我心,佛却只在你的嘴边。」
老和尚食指大动,贪念已去,下意识擦了擦嘴边的残渍。
吃过之后,姚广孝站了起来,他取了十几个铜钱,郑重其事地搁在桌边上。
接着便道:「走,我们再看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