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就是代价。
杨荣这番话语,实在逆天,这是字面意义的逆天,他居然反他自己。
可其他人,虽也开始隐隐察觉到,这可能是利国利民的善政,却未必是好的选择0。
就在死一般的沉默之中。
朱棣道:“诸卿以为如何?”
他今日的奏对,只要传出去,必然会引发惊涛骇浪。
“该旌表太平府!”金幼孜道:“陛下,太平府能有今日,多亏了威国公,威国公可谓是功不可没,所以,陛下应该大大的旌表。”
朱棣皱眉道:“诸卿也是这样认为吗?”
“是。”夏原吉等人道。
朱棣拂袖,却又看向杨荣。
“杨卿以为如何?”
杨荣沉吟片刻,才道:“威国公自是居功至伟,他所做的,乃是开了先河,推行新政。可臣以为……这与府中上下官吏,也不无关系。太平府能有今日,乃是军民同心戮力的结果,岂可居功于一人?”
.....
窒息。
众人都不解地看向杨荣。
表面上看,好像大臣们纷纷夸奖张安世,实际上,却是借张安世的功不可没,来掩饰太平府例外论而已。
他没有杨荣与之彻底决裂的决心。
正因为太平府有张安世,所以这一套才玩得转,其他地方没有张安世,自然而然还是不要推行新政为好。
而杨荣则直接对其进行了驳斥,张安世是提出了想法,而且是新政的主张者和推行者,可是下头的官吏,从他的观察而言,显然都是用心的。至少在一整套的考核制度,还有激励制度之下,太平府的情况才得到了极大的改观。
若只归功于一人,这不公允,也无法解释。
朱棣显然早就知道大臣们的弦外之音,也听出了杨荣的弦外之音。
他斟酌着道:“朕所虑的,乃是天下太平府太少了。”
“陛下。”金幼孜想了想道:“治大国如烹小鲜,太平府的举措,确实让人刮目相看,臣以为……应该再观察一二,如此才可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朱棣便冷冷一笑,道:“是吗?这样的话,那么淮安、凤阳诸府,如何处置?”
他直接反问。
既然……太平府可以抗旱,而且还可以在大旱之下,进行增产,并且确保没有出现盗贼和流民。
那么其他各府的哀嚎,反而就是给朝廷提供了罪证了。
却不得不陪着杨荣,成为许多人泄愤的靶子。
从前至多说是天灾,哪怕说重一点,也可以称之为无能。
可现在有了太平府,说他们是在犯罪,也不为过了。
朱棣咄咄逼人地看着金幼孜,继续道:“金卿家,你来告诉朕,诸府如此,难道可以无视吗?”
金幼孜被朱棣的目光盯得一阵心虚,心气不足地道:“应……应该申饬他们……”
朱棣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道:“申饬?”
随即,朱棣便怒道:“因他们的无能,而损失惨重,许多百姓,饥肠辘辘,不少人家破人亡,就区区一个申饬?”
朱棣接着看向了金纯:“卿乃刑部尚书,可有建言?”
金纯吐出了两个字:“罢黜!”
朱棣更干脆,道:“所有奏报减产的知府、知县,全数罢黜……”
朱棣此言一出,所有人心惊胆战。
可有什么办法呢?
像这样直接一网打尽的玩法,怎么都感觉像是太祖高皇帝?
朱棣又道:“再有……他们残害百姓,朕可以容忍,上天能够饶恕吗?此等悖逆上天之举,殊为可恨,朕轻饶他们,国法却是不能容情,其子孙……皆为吏。”
众人心中又是一凛。
这显然是打击扩大了。
而且这一手太狠了。
罢官只是针对个人,可实际上,对于这个时代的家族而言,其实打击是有限的。
因为杰出的个人也只是家族中的一份子,这种杰出人才的家庭,往往都有—套所谓耕读传家的法门。他们通过族学以及其他的方式,不断地从一代代的子弟里挑选出人来进行科举,从而振兴家业。
罢黜了一个官,无非是少了一番培养出来的心血罢了。
而子子孙孙,照样有大量中功名的人,依旧还可维持家业。
可直接将他的子孙都为吏,这就等于直接断绝掉了他们的上升之路,彻底地让人绝望了。
总不能骗人吧?
朱棣道:“怎么都不言了?杨卿家以为如何呢?”
朱棣没有问其他人,因为他知道,问其他人,他们肯定会求情。
而朱棣已经不想和他们进行拉扯了,直接询问杨荣,实则也是一种试探。
杨荣道:“残民如此,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