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县尊的意思俺懂了。”郑直收好信,对刁谦彦道“承蒙县尊抬爱,郑家不胜感激,奈何俺家昨日刚刚做出不计前嫌的表示。如今又要提告,不免有出尔反尔之意,恐怕惹人非议。”
“郑解元所言极是。”刁谦彦并没有对郑直的表态有啥不满“不晓得俺该如何回复县尊。”
刁谦彦久在京师从事放债,也不是第一次做州县掌印官的主文,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。所以根本不跟郑直硬顶,他是来求财不是来求气。况且刘溥上月刚刚接印,此事若是郑家愿意穷追猛打,他当然乐意浑水摸鱼。若是郑家选择息事宁人,他也不过是多跑一趟而已。毕竟还有将近三年的时间,有的是机会。
“如今还在农忙时节,想来县尊也在为夏粮催缴头疼,待秋后俺定当登门拜访。”郑直拱拱手,示意朱千户。
国初,赋役征收解运皆由民间粮长负责,故官员政绩考核主要倾向民生教化。但随着承平日久,州县收回粮长 、里长诸权而独揽赋役征调大权后,其在“赋役完欠”上的责任就显得突出了。以后州县掌印官将大部精力放在追征赋役方面,所谓民生问题已次之又次了。尤其今年年初朝廷明文传旨:“凡天下官员三、六年考满,务要司考府,府考州、州考县,但有钱粮未完者,不许给由。”至此,“赋役完欠”已经发展到影响官员升迁的 “一票否决 ”地步了。
同时朝廷制度,禁止越讼。无论是什么案件,首先都要经过州县官的审理。如果百姓越过州县将状纸递到府里甚至布政司,那不管对错,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。而州县纳状也不是随随便便啥时候就可以。
刑律【死囚覆奏待报】若立春以后、秋分以前、决死刑者、杖八十。时正农忙,一切民词,除谋反、叛逆等重大案情,其他一概不准受理。
所有的一般案件只能之农闲时才能办理,而且每月还有禁刑日期,即一、八、十四、十五、十八、二十三、二十四、二十八、二十九、三十,共计十天。若是再算上万寿节,千秋节,等等的节假日,能够受理诉讼的时间,全年大概只有四五十天左右。
郑直之所以让乔二去县衙敲鼓,就是要折腾雍家。名声已然不保,若是官司输了雍家就根本没有办法在藁城立足了。如今才五月,距离农忙结束还有整整三个月,足够他们运作。雍量栉家为了赢,一定会想方设法四处请托,那么刘溥当然会拿到好处。可作为盘踞本县五年多的杨主簿拿到的好处更大。这还是开始,后边……
“郑解元想要与人为善是好的,可是不免有些隔靴搔痒。在下斗胆,不如请县尊将案子淹禁了吧。”刁谦彦却另有打算,并没有起身识趣的告辞。反而借着朱千户离开后,工房内只有二人,直接将话挑到明处。
“淹禁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。”郑直皱皱眉头“况且雍监生可是有功名的。”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,这种思想哪怕他不以为然,却从没有想过更改“若是出了人命,府里,巡按,巡抚,刑部,大理寺,都察院,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。这稍有不慎,不讲人仰马翻,也是惹得一身膻。”
刁谦彦解释“郑老爷过虑了。雍监生有功名不假,这功名需要报知直隶提学御史陈老爷才能夺去,同样不假。可是俺们这案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审,也不用刑,咋会死人呢。就是请那位雍监生在狱司候审而已。”案子不审不问,那么雍量栉的嫌疑无法摆脱,若是操作得当,还要在牢里待很久。雍量栉家为了捞人,一定会竭尽全力想方设法四处请托。这不只是为了雍量栉的一条命,也是为了雍家能够在藁城继续延续下去。如此一来,最大的好处就会被刘溥拿到,而作为盘踞本县五年多的杨主簿拿到的好处虽然有,却绝对多不了。
朱千户拿着一个茄袋走了进来,依旧站到了郑直身旁。
郑直沉默半晌,叹口气“只好如此了。”再次拱手“这些不成敬意,还望刁主文替行检解释几句。不是行检沽名钓誉,实在是不忍同乡反目。”
郑直又犯了经验之谈的错,他只跟着张荣在大兴县衙狱司待了的几个月而已。而大兴县就在天子脚下,勋贵云集。哪怕升斗小民,也保不准会和哪位勋贵有曲流拐弯的关系。因此‘淹禁’这个在天下府州县屡见不鲜的手段,于郑直而言,依旧陌生。之前刘三等人就提到过,郑直只以为这是用来对付升斗小民的。如今才懂,在百里侯眼中,地方豪强也不过是一个大号的升斗小民而已。
刁谦彦接过朱千户的茄袋掂了掂,赶忙道“解元公宽大为怀,县尊想来定会对解元多加褒扬的。”
送走刁谦彦,郑直也没了回去参加佛道儒斗法的意思。干脆让朱千户拿出所有关于码头,马庄的文书,准备明日和举人程敬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