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夜深了。”三人之中张铎年纪最长,瞅了眼不远处的刻漏“这最后一场,就请郑解元命题好了。”
霍贵同样不反对“自然。”
今夜郑直找了各种理由,给足了两人面子。如今张铎愿意投桃报李,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。
“今日诸位贤才佳作频出,这最后一场,不如就以‘诗’来命题。”郑直却更加小心,他太懂这群穷酸的秉性,今日若不留下点啥,一定无法脱身。好在有钟毅给他的压箱底,目下还能抵挡,因此就趁机先预设战场。
果然,张铎和霍贵对郑直这个命题很感兴趣,不出意外又是七言律诗。不过这次因为题材有些新,也就不再分韵。
待高进扬声报出题目后,场中胡琴锣鼓又闹腾起来,两位小唱再次唱了起来。郑直与邻桌的冯铎对饮一杯,心里开始将准备好的诗默记,以便万无一失。
“郑解元有心事?”张铎出身言官,老而不死自然有真本事,很快看出了对方心思不属。只是因为先入为主,想的方向就错了“这优儿的嗓子着实难得。”
郑直也不辩解,顺着对方的话讲了下去“只是曲子有些旧了,俺听人讲,南边近几年可是出了不少新曲目。”
“传奇遣词粗鄙,唱的未免有些暮气。”张铎作为真定人,自然对杂剧有特殊的感情,一句话就将杂剧和传奇的区别讲了出了“不过有得有失,传奇通俗易懂,可以口口相传,比杂剧要易学。”
“讲到杂剧。”霍贵也凑趣“前朝时,俺们真定可是杂剧鼻祖。曲艺景象何其鼎盛,如今贤才凋零啊。”
“那为何不将传奇的曲目改为杂剧呢?”郑直‘突发奇想’问了一句。
“下里巴人如何也成不了阳春白雪的。俺还未听人有过此种念头。”张铎鼓动道“不过郑解元有意,倒是不妨一试。岁月不饶人,俺是精力不济了。”
“晚辈才疏学浅,也是不成的。”郑直预感他这是给自个挖坑,赶忙道“况且曲艺本就是俺们用来闲暇之余消遣,耽误了正途就不美了。”
张铎和霍贵都是老贼,对于郑直防患于未然的托词,不觉莞尔。
正在此时,曲子停了下来。那一对末、旦向众人行礼后,退了出去。换上了一位浑身雅艳,两弯眉画远山青,一对眼明秋水润,脸如莲萼,唇似樱桃的正旦。此人向众人行礼之后,随着乐班鼓点唱了起来。
因为有了刚刚的误会,郑直不便多看,干脆又琢磨起他从孙怀南那里收来的《桃花扇》,《长生殿》,《牡丹亭》等几卷戏文。
这是从对方卖给他的各种书中翻出来的,却并不是只有一种版本,而是标着啥“京戏”、“海盐腔”,“梆子”等等的十几种名目。其中梆子他瞅着和杂剧最为接近,这才选了《牡丹亭》让方正霸等人练习。
刚刚张铎讲的传奇的缺点,在海盐腔版本的《牡丹亭》中就好了很多。他本来以为这些曲目早就是南北互通,如今听了交游广阔的张铎所讲,才晓得想简单了。
这要是在老夫人的寿辰上演出,想来一定惊艳四座。他倒不是要方家姐妹抛头露面,而是要让老夫人开心而已,没准就开恩将他的三位尤物还了回来。至于旁的,这戏终究是给女眷唱的,想来无事的。
不过有些可惜的是,方正霸毕竟已经过了嗓子最好的时候。至于正旦最好的人选徐琼玉,如今依旧浑浑噩噩,上不得台面。俺究竟哪点比孙汉那个王八差?不提也罢。
“奴乃环采阁词史,名为杜十娘,请解元公赏脸,吃杯酒。”正在此时,传来了一个好听的声音。
郑直回过神,一双玉手已经端了杯酒送到了他的面前。他不动声色的接了过来,一饮而尽,放下酒杯“今夜歌姬之中,杜词史最为大胆。”
等着看好戏的众人哄笑。
“十娘多谢解元公夸赞。”杜十娘并没有怯场,反而道“那奴再斗胆,求解元公赏奴一副墨宝,不知可好?”
郑直暗道终于来了,他也等的不耐烦了“这有何难,要写啥?”
“不如就以这最后一场的题目,请解元公赏奴一首诗可好?”杜十娘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。她也懂这坏了规矩,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。若是不如此,鸨母回去可不会给她好脸色。毕竟解元公的名头再大,这手还能伸进环采阁?这就是县官不如现管。
郑直笑笑,迎着高进的目光道“这有何难。”不过又道“可俺是今夜雅集平准,这题目也是俺出的,还是等两位前辈先评议之后,再作计较吧。”做事需要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否则他就算做出来,也只会引人诟病。如今万事俱备,他反而稳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