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双眼无神,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。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进城中,一步一步的远去。
街上的人都被他吓住了,就像迎接壮烈而归的英雄,自动的分开两边,给他让出一条道。早有人报了巡防司,说大街上有个人抱着具女人的尸体。巡防司的人骑马赶来,认得是凉王。刚要靠近,却被他护体真气震开。
无奈,只得派人去通知凉王府。
过了片刻,马蹄声急促响起,南风和金歌当先赶来。
金歌大声喊:“王爷……”
萧离毫无知觉,只是怀抱红泥,眼睛空洞的看着前方。金歌下马上前,离着不到三步,就觉好似撞到一堵墙,一股弹力差点把他摔飞出去。
南风下马,大喝一声:“萧离!”
萧离身体一震,他看到南风的时候,忽然觉得全身无力,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。
南风走到他身边,看着他怀中已经一点血色也没有的红泥。她不知道是谁,但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。男人这一生,有兄弟情,有朋友义,有男女爱,但只有后者才会让他伤心。
南风搂着他,轻声说:“不要怕,有我。”
多么熟悉的语气,多么熟悉的感觉。萧离肩膀开始抽动,他在哭,没有声音。这个世界,只有一个人能让他忍不住脆弱,那就是南风。
眼泪真是好个东西。
女人的眼泪让男人脆弱,男人的眼泪让自己坚强。
萧离抬起头,对南风说:“我们回去。”
他的脸颊还有泪痕,南风伸手拭去,说:“我们走。”
这件事不到中午就已经传遍了京城,各种版本都有,演绎着不同样的悲剧和浪漫。
天机阁里,白衣道士天一啧啧而叹:“多好的一对,就这样阴阳相隔。师兄呀,你这是造孽呀。”
诸葛惊鸿说:“我又不信佛,造的什么孽。”
他面前摆着两具尸体,之前他把尸体剖开,五脏内腑全都取出来,天一差点吐一地,只能背对着他。等他忙活完了,才转身过来。有一具女尸,虽然满脸死气,没有半点血色,可脸型圆润,线条优雅……
天一忍不住道:“可惜了,生前必是个大美人。”
“那是当然。”诸葛惊鸿说:“她是坊城名姬徐幼娘,这男的本是凉王的护卫。两人曾奉太子之命谋杀凉王,事败之后凉王并未追究。”
天一说:“杀人灭口?”
“太子已经死了,谁会灭口他们?”诸葛惊鸿说:“你没有发现,这两人既无外伤,也无内伤,而是失去血气而亡。”
天一疑惑道:“神游之力?”
诸葛惊鸿一笑,说:“有意思吧。”
“会是谁?”天一问。
“最有意思的是,他们是死在去往凉州的路上。”诸葛惊鸿说:“之前他们向人打听去太平镇的路。去太平镇应该南下,朔江而上最是方便。若是经凉州,路途又远且不安全。何况他们都曾谋杀过凉王,为何有胆回凉州?”
黄昏的时候,萧离扛起棺材,直接飞出凉王府。脚不沾地,一路飞纵跳跃的出了京城。他能大白天抱着死人走回来,如今扛着棺材飞出去,也不算太奇怪。
总之,传言太多了。人们大概已经确定,凉王不是个正常人。或者说他太正常了,不像个天骄皇贵。
大悲寺,不空极度无语。佛家讲众生平等,六道轮回,于死亡一事最为看淡。况且超度亡灵的,那是净土宗,而大悲寺是禅宗。这种区别,世人好像不太清楚。因为连符飞絮这样的人物,也跪在禅台祈求他。
而现在,萧离也扛了一口棺材来。
不空心想:我虽不滞于心,万法于一,但这种事可从未遇过。
符飞絮看着萧离,眼中的仇恨一闪而逝,随即是无穷无尽的悲伤与恨。
不用猜,他身前那口棺,躺着的是昭妃。正像他肩膀上一样,扛着的是红泥。
“人,是我杀的。”萧离说:“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报仇,我相信你也能做到。”
符飞絮握紧拳头,忽然像没了精气神,一副半死的样子:“我知道是你出的手。”他看着萧离:“你是杀了她,我却害了她。若不是我把她从深渊带出来,她现在还好好的。大智禅师是对的,我错了。”
不空宣一声佛号,心想:若是自己阻止符飞絮,昭妃便出不得深渊,心中颇有些懊悔。但万法因缘,又岂是自己能阻止的。
萧离放下肩上的棺,红泥就躺在里面。花惜虽然害怕,可还是给她换了最好看的衣服,化了最好看的妆。漂亮的活着,漂亮的死去,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。
“你又为何而来?”不空问他。
萧离说:“佛家说人有来世,今生的因,来世的果。红泥这一生,我想除了杀人,她应该没做过好事。可我不想下辈子,她还这么苦。”
符飞絮也是一样的想法。两个男人,为着不同的女人,选择了同样幼稚的弥补。符飞絮低头:“请大师成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