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坐在最下面……因为他只是一介无名之辈。
可如今则大不相同。
他是莲花峰弟子,亦是谢玄衣的当世亲传。
这身份便该有一席之地。
谢玄衣知道。
这些人敬的不是“谢真”,而是莲花峰。
“谢公子!在下乃是北郡寒玉山弟子!久仰久仰!”
“谢兄,在下代表青州贺家而来,我们先前在山门处有过一面之缘的,呵呵,您应该没留意我,我‘陪’着姜大人在山门处站了许久!”
一时之间,谢玄衣有些恍惚。
他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,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代。
那个时候,便是如此。
无论行至何处,他总被众人包围,身旁是数之不清的鲜花和拥簇,吹捧与盛赞。
一旦站在了世俗声名的高点。
那么身边的人,便只剩下善人,好人。
想想也实在讽刺。
这些人在不久之前,还围着江宁世子……不过短短盏茶功夫,便重新换了新席。
喧嚣嘈杂声忽然变得小了许多。
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路。
“谢兄。”
徐念宁端了杯酒,来到谢玄衣身旁。
她沉声说道:“多谢先前出手相助。”
人群之所以让开,不仅仅是因为徐念宁……在她身旁,还有一位高大身影。
正是并州徐家家主徐奇。
徐奇与姜烈乃是镇守北郡长城的镇守使,大褚王朝引以为傲的甲子名将。徐家在并州的地位,大概相当于青州的姜家。
“徐姑娘客气。”
谢玄衣站起身子,淡淡道:“举手之劳,不必多礼。”
“年纪轻轻,一表人才,不愧是谢玄衣弟子。”
徐家家主看着面前少年,眼中满是欣赏赞许之色,忍不住伸手拍了拍,道:“我看好你明日拿下玄水洞天……小兄弟,日后若是去了并州,千万记得打声招呼。”
对于徐家,谢玄衣印象一直很好。
忠烈之后,大多低调。
并州地处西北,乃是天下有名的“贫瘠”之地,只不过从并州走出来的汉子,面朝黄土背朝天,大多粗糙勤劳,踏实肯干。
徐家家主便是一个例子,徐奇掌心布满老茧,此刻只是轻拍,便让人没来由感到心神安宁。
这是个靠谱的男人。
“令千金似乎并不想拜入剑宫?”谢玄衣行了一礼,笑着开口。
他注意到,徐念宁回绝了所有人的邀请。
包括黄素。
方圆坊案卷中,将其评为大比第二。
仅仅次于江宁世子。
徐家家主笑了笑,正准备开口。
徐念宁忽然抢先一步说道:“先前不想。”
先前不想?
这句话的意思,便很明确了……那便是现在想了。
“若干年前,谢玄衣曾来过一次并州。”
徐家家主声音浑厚,带着些许惋惜:“当年他在并州开坛讲道,为天下剑修答疑解惑,并且亲赠三把名剑……有一把,赠到了小女手上。”
谢玄衣记得,那是一個大雪纷飞的凛冬。
大穗剑宫照例游历,他去往并州,以剑道魁首之名,开坛讲道。
按照纯阳师尊的教诲,此次开坛讲道,他将莲花峰中的三把名剑赠出,赠给三位自己觉得有眼缘的“剑修”。
那年,谢玄衣选了三个孩子。
未曾想,十数年一晃过去,昔年接受赠剑的稚童,已经长大,可以独当一面了。
“哦?”
谢玄衣不禁问道:“赠剑何在?”
“赠剑深藏府中,平日不会带出。”
徐家家主压低声音,缓缓说道:“能得你师尊赠剑者,天下何其寥寥,此乃殊荣……自当珍藏。”
谢玄衣只是笑笑,并不更多言语。
他其实知道。
自己被悬令通缉之后,声名狼藉……谁若是站在谢玄衣这边,便等同于站在大褚皇室的对立面,当年赠出之剑,又怎会轻易拿出?
徐家这么做,是明智之举。
“我本只想看看,大穗剑宫是何风景。”
徐念宁轻声道:“之前年纪太小,一直未曾离开并州,想着若是来此一趟,也算了却心愿。既然谢玄衣已经逝去,那么剑宫诸峰,并无留恋之处。”
这就是她先前拒绝诸峰的缘故。
谢玄衣神色有些复杂。
他慢慢意识到,原来自己曾在这个世界,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原来死去并不是终点。
他留下的很多东西,都在改变这个世界,改变着那些自己以往未曾看见过的“人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