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的人沉默,半响,其中一个人道:“在这里的,哪有什么医户啊,俺是一个厨子,可不会瞧病。”
姚广孝:“……”
另一个道:“我……我挑着大粪……好端端的……就被抓来了。”
众人七嘴八舌,倒是之前那厨子道:“哎,俺就晓得,这县里的医户,但凡是真能治病的,哪一个没几个钱?就算不开医馆坐堂,至不济,也会被人聘去。他们手里有钱,怎么肯去应征?塞给县里的差役一点银子,那县里的人可不就将我们抓去充数吗?”
说着,他的声音里显出几分着急:“我……我该怎么办?我出来给店里采买肉菜,走一半被抓了来,东家还等我去给客人们烧菜呢。”
隐隐之中,却是有人哭了,边哭边道:“我是去给我娘抓药的,走一半,见我提着药,就说我是医户,然后我就别抓来这里了。”
姚广孝张了张口,却觉得喉咙难受得很,下意识地道:“水,水……”
有人道:“这儿没有水……”
倒是有人好心,这棚子管得并不严实,有人便拼命伸出一只手去,想办法接了一些夜露,而后拿手放进姚广孝的嘴里,让姚广孝舔舐了几口。
这人关心道:“好些了吗?”
姚广孝只念了一句佛号:“阿弥陀佛。”
便有人讶异地道:“没想到来的竟是个僧人,僧人……我……我们该怎么办?你求一求佛爷,保佑我们平安吧。”
姚广孝叹息一声,轻声道:“佛不渡无缘之人。”
便有人急切地道:“我们有缘,有缘的,平日里,我们都供菩萨和佛祖的。”
姚广孝没有愤恨,只觉得可笑,倒是平静地道:“说了不渡便不渡,它若渡你,尔等何至有今日?”
“可能是俺们上辈子造了孽吧。”有人怯怯地道。
姚广孝没有再接他们的话,他开始念经,只是他的声音越显虚弱。
到了次日。
刘县尉便带着差役押解他们出发。
医户们,一个个就像牲口一般,被绳子绑成一串,差役们按着腰间的刀,或拿戒尺,催促着成行。
姚广孝摇摇晃晃,从被抓起来,便没有再吃过什么东西,此时更是饥馑难耐。
有人哀求地对官差道:“行行好,给口吃的,吃饱了上路。”
官差斜眼道:“那可没有。到了府城,自然有吃的,若是人人都要张口,这得糟践多少米?”
行了十数里地,有人噗通一声倒下。
众人顿时惊呼。
刘县尉露出不喜之色,差役们便忙试了试此人,道:“没脉搏了,怕是病死了。”
于是熟稔地解了绑,将尸首抛到了路边,又继续催促成行。
路上,又一个孩子模样的人,走不动了,死也不肯再走。
差役便提着戒尺,狠狠地打了一顿,少年被打德遍体鳞伤,嚎哭起来。
众人便都道:“算了,放了他吧,求你们放了他吧。”
那一个个人,眼中都带着怜惜和哀求,刘县尉的眼睛却是看向别处。
其他的差役便恶狠狠地道:“这刁民故意如此,便是想逃!放了?哼,若是放了,到时吃罪的是我们。”
于是又是一顿拳打脚踢,最后那少年嚎哭着哀叫道:“不要打了,不要再打了,我走,我走……”
一个差役还不解恨,举起戒尺,狠狠地朝他脑袋砸去,少年闷哼一声,直接躺倒,再也不动了。
刘县尉这才打马过来,瞪了这差役一眼,怒喝道:“怎的下这样的手?尔俸尔禄,民脂民膏,这都是你们的衣食父母,即便有凶顽的,却也不可害了性命。”
差役们便纷纷求饶。
刘县尉便澹澹地道:“不可有下次。”
如此一来,所有的医户们便都老实了,即便是饥肠辘辘,有的人带病,却也依旧咬牙坚持,绝不敢再有半点松懈。
一路上,小解的时候,突然又有几个年轻力壮的,勐地窜向了官道不远的山涧。只一熘烟的功夫,便都遁入了那林莽之中,很快就看不到一点踪迹。
原来这几人早就悄悄地解开了绳索,等待着时机,觑见机会准备着逃呢。
官差们急匆匆的追了,显然最后是追不上的,只好气愤地骂骂咧咧地回来。
刘县尉更是大怒,冷哼一声道:“回头查一查他们的底细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”
官差们也纷纷叫骂不绝。
这一路,又有几人支撑不住,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,突的捂着自己的心口,身子倒地,勐然抽搐。
见他如此,官差便只好不理会他了。
姚广孝不再给人超度念经了,低垂着头,只拼命地随着人走。不知走了多久,几度要昏厥,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,终于到了府城。
那刘县尉立即往日照磨所去办移文,领着他们,自有人清点。
一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