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世忠点点头道:“丁进那无胆鼠辈,他日定为一害,只恨他乃留守大人麾下,不能当场杀之。不过你所要问我之事,还请明言。”
岳飞说道:“小弟知将军忠义,又与吾师周侗同为关中人,因此便有亲近之心。且韩将军久经沙场,对军国之事定有见解,便想以国事问将军。”
韩世忠奇道:“你如今官微言轻,当听命于留守大人,国事之大,又何劳如此操心?”
岳飞挺直腰杆,朗声说道:“小弟如今虽然官微言轻,却也想效范文正公之‘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。’如今金人占据河东、河北,不时南下侵扰,百姓苦不堪言,如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,天下仁人义士,又有何人不想驱逐鞑虏,还天下安宁?小弟虽然不才,却也不敢素位裹尸,只做寻常之想。”
韩世忠听完,对岳飞肃然起敬,他虽然也听说岳飞之名,但只以为其为勇将,又借宗泽荫蔽,方有盛名。但今日听其所言,句句真挚,忠义之情,溢于言表,这才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。于是说道:“是韩某唐突了,鹏举兄弟勿怪。若有良言,韩某洗耳恭听。”
岳飞笑道:“算不得良言,只是小弟心有所疑,故问计于将军耳。小弟想请问将军一事,何为忠义?”
韩世忠虽然心中不解,但还是认真答道:“子曰:‘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’,故而忠诚于君王,不存贰心,谓之忠也。子又有言:‘君子之所谓义者,贵贱皆有事于天下’‘是故君子恭俭以求役仁,信让以求役礼,不自尚其事,不自尊其身,俭于位而寡于欲,让于贤,卑己而尊人,小心而畏义,求以事君,得之自是,不得自是,以听天命。’此谓之义也。”
岳飞听后微微一笑,说道:“将军之见甚高,但小弟却另有所见,只是中有犯上之言,还请将军勿怪。若是不喜,可将小弟拿下问罪。”
韩世忠听后眉头一皱,但又说道:“今日只你我二人,便有犯上,韩某只作耳旁风声,还请直言。”
岳飞点头道:“忠,敬也,尽心曰忠。我等为官为将者,心存天下,事无不尽心者,方谓之忠。若言事君,则事君之道,进思尽忠,退思补过。将顺其美,匡救其恶。而非只忠诚于君王,不存贰心,此乃小忠也。心存天下,为百姓福祉而尽心竭力,方是大忠。”
“义者,宜也。而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。所谓义利犹头尾然。君子见得此事合当如此,却那事合当如彼,但裁处其宜而为之,则何不利之有?盖是君子之心虚明洞彻,见得义分明。是故明天下之大势,行宜时之举,是之为义。”
听岳飞说完,韩世忠心中如遭雷击,他一直自诩忠义,却未在这二字上有如此深思,而岳飞所言,又极动人心,因此沉默许久不语。
岳飞几乎是搜肠刮肚,引经据典方说出这一段忠义之言,就连还未出生的朱子所论义理都用上了,自然是要给韩世忠当头棒喝,令其反思。所以也不出声,只看韩世忠如何。
过了许久,韩世忠缓缓起身,对着岳飞深施一礼,说道:“韩某听众人之言,只当你乃极具谋略的将帅之才,却不想你虽然年纪尚轻,却是心怀天下。有如此高论,无论国政军事,又有何处不可作为?韩某自愧不如。”
岳飞将韩世忠扶住,笑道:“小弟妄言,却令韩将军见笑了。小弟心中所想,无非是家国天下,只是不忍山河倾颓,万民遭罪,于是心有所想。范文正公曾言:‘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’自是高论,但小弟却认为,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,都须心系天下苍生,便是忧其君,也实则忧其不仁,难治万民而已。将军以为如何?”
韩世忠点点头道:“正是此言。当日韩某曾上奏圣上,请驾移都长安,并下兵收两河之地,以平中原,却被圣上所拒,而从黄、汪之言南幸。当时韩某便心忧中原之地,如今数战于此,更觉所忧之事无差。”
岳飞点头道:“如今圣上已非当年康王,一味任用奸臣,谪贬忠良,以至于河东未复,河北诸地,也危如累卵。如今巡幸扬州,依小弟之见,下一处便是镇江、临安。到时江北之地,尽属金人矣。”
韩世忠闻言大惊道:“何至于此?如今关中还未尽失,京师所在仍有留守大人在此,聚两河英豪义士于此,陈百万之众,只要安置得当,金人如何敢来?何言江北之地尽属金人?”
岳飞摇摇头道:“将军难道还看不明白么?当初李相陈十议,又言:‘自古中兴之主,起于西北,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;起於东南,则不能以复中原而有西北。盖天下精兵健马皆在西北,一旦委中原而弃之,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内地;盗贼亦将蜂起为乱,跨州连邑,陛下虽欲还阙,不可得矣。夫南阳光武之所兴,有高山峻岭可以控扼,有宽城平野可以屯兵;西邻、陕,可以召将士;东达江、淮,可以运谷粟;南通荆湖、巴蜀,可以取财货;北距三都,可以遣救援。暂议